看到鉴定书上DNA的比对结果,喜悦的泪花瞬间蒙上了贵州省都匀市张雪霞的双眼。
“小智智终于找到了,我那可爱的小智智终于可以回家了。”
笑容重又回到她那已被岁月风霜遮盖了25年的脸上,天空似乎也变得晴朗。
时间是2016年3月4日。DNA比对报告清晰地告诉她,孩子是那个让她日思夜想了25年的小智智。
“我找到我丢失的孩子了!” 当晚22时许,她把这天大的好消息发到了自己微信朋友圈。
此时此刻,她极想让所有认识的人分享她的快乐。
儿子被拐后丈夫抑郁自杀 坚强女子寻儿25年终于找到
寻人启事写错特征 验血找回被拐儿子
张雪霞走到哪里,都会在胸前挂一个寻找儿子的绿色牌子
25年后,母子重逢抱头痛哭
张雪霞每到一处都要向人发放寻儿卡片
故事
不幸后的幸运
苦寻25年母子终相聚
近日,经过25年的寻找,被拐走的孩子小智智终于和母亲相聚。
不幸始于1991年12月29日,那天是张雪霞的生日,天空飘着大大的雪花。当天中午,出差回来的丈夫宋怀南和张雪霞去智智的外公家吃饭,顺带看前一天外公接走的3岁儿子智智,地点在都匀市的匀城电影院附近。
饭后两人出门去买菜,刚到家,外公家的杨婆婆就跑来说智智不见了!张雪霞清楚地记得,她当时抬手腕看了手表,时间是1点53分。
杨婆婆是出门解手,智智就跟着一起去。外公以为智智和杨婆婆去了厕所,杨婆婆以为智智回了屋,十几分钟后杨婆婆回来,两人才发现智智不见了。
所有的亲朋好友都被发动起来,找人,报警,附近街道,火车站,汽车站都寻了个遍,却踪影全无。
最后与警方和目击者确定的情况是,孩子是在电影院门前玩雪时被人贩子抱走。
晴天霹雳,时间凝固,儿子像雾一样消失在茫茫人海中,音讯杳然。
张雪霞和丈夫宋怀南从此踏上了漫漫寻子路。
整整25年,浓缩了太多的寻子辛酸。福建、广东、广西、四川、云南、河南、河北、北京……但凡听到一点相关信息,她与丈夫就带着希望而去,得到的却总是失望。
痛苦与绝望,最终摧垮了丈夫的神经,在患上抑郁症多时后的2006年,丈夫以跳楼的悲惨方式结束失了失子之痛。
丈夫临走前留下的最后遗言,让张雪霞痛彻心肺:“我只要我儿宋彦智。”
“只要孩子还活着,只要我自己活着,就永远不会放弃寻找,我们一定会有母子团聚的一天。”
从没放弃的张雪霞,仅福建一省就去了五趟。前三趟是与丈夫同行,后两次是单身而行。安溪、泉州、长乐、莆田……张雪霞走到哪里,都会在胸前挂一个绿色的牌子,上写“寻找儿子宋彦智”几个大字和儿子宋彦智3岁时的照片,上面还有她的微信二维码和留言:“敬请爱心随手拍照并转发朋友圈,为被拐卖的孩子点一盏心灯,照亮他们回家的路!感恩!”
25年,血泪坚持,最终迎来了奇迹。
今年2月22日是元宵节,智智好心的养父母看到网上转载的报道,感觉照片上的孩子与小时的智智很像,就告诉了智智:“这是不是你?你也联系下试试。”。智智才决心“站出来,抽血验亲”。
3月3日,张雪霞从福建赶回贵阳,次日与从广州赶来的智智同回都匀市抽血化验。结果“与我和丈夫的DNA入库信息完全吻合!”
据张雪霞介绍,其实早在4年前智智就已添加了自己的QQ。但他发现身上的胎记和痣,与张雪霞寻人启事上的描述左右相反,因而未曾相认。“是我写寻人启事时比较急,记错了。”
张雪霞说:“得知比对结果的那一刻,我和智智都哭了,智智说妈妈太苦了。我告诉他,能看到他好好的,我已经很开心。”
张雪霞说,“智智说他被人抱走时正在玩雪,有人过来拿棒棒糖给他吃,说抱一下他,他就晕了,醒来时已在火车上,后来就到了养父母家”。人贩子当时骗智智的养父母自己在打工,孩子多养不起,两人见孩子乖乖的,就抱回来养了。
从26岁到51岁,25年的寻子历程,耗去了张雪霞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,但重新找到丢失的孩子,张雪霞认为任何的付出都值得。
张雪霞说,智智的养父母对他很好,他已组建了自己的家庭,有了两个孩子。他不愿直面媒体,担心给养父母带来不好的影响。智智也想把张雪霞接到广州,和妻子、孩子一起生活。
“我怎样都行,只要他开心。”张雪霞遗憾的是,丈夫宋怀南未能等到这相聚的一天,她想告慰丈夫的是:“孩子回来了,以后的日子会很好,你可以安息了,我会好好生活,一直把孩子守护好,做到最好。”
纵深
每个丢失孩子的家庭都有一段伤心事
张雪霞说,她所在都匀市,目前还有十几个她认识的家庭与她一样,一直在苦苦寻找自己丢失的孩子。其中有两个家庭都是同时丢了两个孩子,一对是兄弟俩,一对是姐弟俩。丢失孩子的家庭痛苦不堪,日常生活扭曲无序。
其中,一个丢失孩子的父亲多年在福建打工、做小买卖,就是为了就近在那里寻找自己丢失的孩子。
比起这些还没找回丢失孩子的家庭,张雪霞认为自己是十分幸运的。
其实,严酷的现实是,每一个儿童的被拐卖丢失,带来的每每是整个家庭的无尽痛苦、灾难、濒临崩溃和支离破碎。
沈浩,从事民间帮助他人寻找丢失人员包括儿童工作十多年。在沈浩的寻人经历中,充满着类似张雪霞家般让人心酸的故事。
——也是贵州,遵义某航天单位里的一对夫妻,都是大学毕业,曾经都是单位里的重点培养对象,前景看好。
1998年,他们的孩子丢失后,他们的工作、生活状态也完全颠覆,大部分时间被用于寻找孩子。妻子工作还换到了单位前台,为了就是调出整块的时间找寻丢失的孩子,但时至今日,依然没有结果。不仅前程被毁,前一段时间,丈夫又得了脑出血,等待他们的莫测的前景。
——江西鹰潭一个丢失孩子的家庭,因为丢失孩子的原因问题,夫妻彼此埋怨、失和,最后走向家庭末路,离异了断。孩子的父亲与人再婚后,又因为寻找孩子,耗费了太多时间与经费,打乱了正常家庭生活,引得妻子不满,最终再次遭遇家庭破碎。孩子的父亲第三次重组家庭后,妻子同样无法忍受男方几乎全身心寻找孩子的行为,激烈表示:“不能再找了,或许将来孩子长大懂事后,会自己找回来。”
“寻找孩子的艰难是旁人无法想象的,耗费的不单单是体力与时光” ,沈浩说:“特别是当年人们普遍并不富裕,交通又欠发达,信息交流也远不如当下,当时一些相关管理部门的工作也还存在缺陷,仅凭个人盲无目标地想在偌大的世界、茫茫人海中寻找丢失的孩子,人地生疏、或语言不通等,真如大海捞针,会遭遇无数无法想象的磨难。”
而这也正是张雪霞自身经历后的深切感触。
那时没有网络,找不寻找孩子的信息、线索和方式,她和丈夫只能听说哪儿收买孩子多,就不计工本的去哪儿寻找。茫茫寻子路上,丈夫曾遭遇抢劫。因旅途劳顿,实在太累,在火车站候车椅子上刚睡了一会儿,就被保安驱赶。丈夫也因此感觉委屈、愤懑和绝望,最终走向了不归路。
寻子20年无进展 “光头老高”抱憾离世
这么多年来,沈浩已不下十次踏足贵州省贵阳,大都是为了寻找丢失孩子的事情:联系家长收集资料、比对相关信息、送还回家的孩子……
也是同样原因,沈浩不下五次来到贵阳的环南巷。
环南巷里,他见面最多的,是巷内新路口菜场开粮油店的“光头老高”。
2012年12月3日,寒冷的一天。沈浩再次踏足光头老高的粮油店,冰冷的店中,只有老高的妻子在守店。一见沈浩,还未开口,她眼泪先流了下来,半晌才低声道:“老高已经不在了,已经走了。临走之前,一直念叨儿子的名字。”
老高夫妻俩,上世纪80年代中期从贵州南部的一个穷困地区来自贵阳。
1989年,4岁的儿子高俊在人来人往的小巷里失踪。从此,外来的老高夫妻俩就钉在了这里,守着小小的米店,再没有离开过。
“孩子,只要找不到你,我们就不会离开。”他们曾多次满含泪水在扑克牌上留下这样的留言,呼唤丢失多年的孩子回家。
整整20多年的岁月,如地狱般煎熬,盼子回家的心,一刻没有改变,但长久的思子之心,让他们都早早的现出老态,刚来贵阳时曾经一头黑发、风华正茂的小高,如今变成了“光头老高”,可他依然没能有机会等来他日思夜想的孩子……
一个值得注意的情况是,有数据显示,每个城市的外来打工者,曾是丢失孩子的高发群体。
按照沈浩多年的经历感觉,上世纪80、90年代,贵州曾是拐卖丢失儿童的多发地。其中遵义一条长不过数百米主要销售蔬菜的街上,前后丢失的孩子超过十几个。贵阳市同样一条长不过500米的环南巷内,前后丢失的孩子有十几个。很多儿童至今还未找到。
进入本世纪以后,也就是2000年左右,云南昆明丢失儿童的情况开始凸显。
沈浩说,2004年昆明当地公安部门曾公开承认,当年失踪儿童的数字为352名。一个值得注意的情况是,这352名失踪儿童中,只有2名是本地居民的孩子,其他均来为外来务工者的孩子。
类似的情况,也发生在2000-2008年间的深圳、东莞这两个曾经集中大量外来务工者的城市。
各方人士分析发现,这些“丢失儿童”的主要分布地,基本都集中在外来务工者扎堆的城中村。城中村环境相对混乱,人员较为复杂,彼此多不相识。
沈浩认为,这些外来务工者大多经济等各方面实力有限,寻找丢失孩子都是他们无法承受之重,需要社会各方为他们提供帮助。
延展
还有多少失踪儿童正在寻找?
针对过去孩子被解救后“有的被拐多年体貌特征发生变化,即使父母也难以辨认”难题,公安部于2009年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专门用于打拐的DNA信息库。“采集失踪被拐儿童父母和来历不明儿童血液输入全国打拐DNA数据库比对,是查找解救多年前被拐儿童的捷径。” 全国打拐办主任陈士渠2015年2月16日表示,截至当时已为3500余名多年前被拐的儿童找到亲生父母。
关于“目前全国每年丢失儿童的数量”一直是个无法得到准确答案的问题。2007年,曾有媒体称中国“每年有20万儿童失踪”。为此,公安部打拐办主任陈士渠曾多次在公开场合辟谣,称这为这个“数字严重失实”、“近年严打之下,发案很少”。关于中国“每年失踪儿童的总数”也始终是个迷。
沈浩说,这几年,每年失踪儿童的数量比几年前已大幅度降低,因为民间请他帮助寻找丢失儿童的家庭明显减少,而且全民防范的意识也有所加强,这也确实利于减少全国丢失儿童案件的发生。请他寻找孩子的家庭,丢失孩子的发生时间也多年之前。
本版文/本报记者 奚宇鸣